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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支持拆除报刊亭。报刊亭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产物了吧?和现代化的城市街道根本不搭的。你从我们这楼往外面看看, 你看那边那个报刊亭坐落在繁华街上像不像好好一件高奢给打了个补丁?”
    播音间里正放着广告, 主播、音响师与音效师们都在外头喝水、吃午饭顺带闲聊。
    叶棠没加入闲聊,下一个节目是她主持的节目, 她得快些吃完进播音间了。
    叶棠提出的素人主播企划很是为广播台赢得了一些新的听众。
    有的听众是因为得知自己的出租车司机老爸,退休后成天窝在家里没事干的老妈向广播台投了稿,出于好奇试着听了听广播、发现广播比自己想象得要有趣的。
    还有的听众是学生,因为在本地新闻上看到了广播台的素人主播企划,于是萌生出好奇, 人生第一次打开了广播,听了广播节目后创作欲暴涨, 又瞒着家人、背着同学偷偷录了音频去投稿, 然后每天都期待着下一期节目的到来。
    两次企划,两次都给半死不活的广播台注入了新的活力。台长与副台长都觉着台里有了叶棠是捡到了宝,他们不仅让叶棠亲自主持挖掘素人主播的节目, 还给了叶棠挑选素人主播投稿的权利。并把节目播出时间调整到了午间,俨然是把这个挖掘素人主播的节目当成了新的台柱。
    叶棠并不打算止步于此。听到同事们的讨论,她心中又有了新的企划案。
    ……
    秦意望着远处被拖车拉走的报刊亭, 有些颓然地停下了脚步。
    今天早上,就在上学的路上, 坐在劳斯莱斯幻影后排的他看见自己最熟悉的报刊亭被人抬上了拖车。报刊亭旁边还站着总会给他留书的阿姨。
    阿姨的鼻头很红。尽管只是一晃而过,秦意没能看清阿姨的眼睛是不是还肿着,但他确定报刊亭被关闭、被拖走这件事对阿姨来说,一定是件伤心事。
    放学之后,秦意没等关系好的同学和他搭话就拿起书包先走一步。
    他想着至少能找到一个报刊亭,最后买一次报纸杂志,不管买到的报纸杂志是他爱看的还是他不会看的,都可以当作纪念,却不想他都打车来到近郊了,愣是没能找见一个还开着门、还在卖报刊的报刊亭。
    秦意的心底升起一种难抑的苍凉。
    这个世界进步得太快,于是人们理所应当地抛弃了那些看起来落伍的东西,对那些跟不上时代进步的人不屑一顾。
    可是就算再少,这世上总有喜欢、总有需要“老一套”的人。他是如此,那些不懂怎么上网、没有智能机也不会网络购物的老年人亦是如此。
    世界却对这些人毫无怜悯。
    “报刊亭对我来说就是半个家呀。”
    秦意一怔,随后猛然回头。
    “当初我和老公离了婚,房子、孩子什么都没有了,就兜里揣着几百块钱。”
    一个秦意不认识的中年妇女缠了缠她脖子上的围巾,对身旁的人笑道:“我没干过城里的工作,城里也没人要我。你说几百块钱够我住几天宾馆啊?我被宾馆的价格吓得连宾馆的门都不敢踏进去!我天天就睡桥洞下头,捡几个大纸箱当窝棚!被人赶了就跑,有人想对我使坏的我也跑!”
    “后来我听人说,几百块钱能租个报刊亭,报刊亭能卖东西、赚钱!我就一狠心,把钱全拿来租报刊亭了!”
    女人说着,望着已经空了、只是地上还残留着一块白的街道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一开始我没钱,报刊亭里只能卖点报纸。我赚到第一个十块,立刻就去进了矿泉水来卖!等我赚到第一个一百块,我就去进了杂志……!”
    清亮的眼睛被泪水打湿,变得雾蒙蒙的,女人一下子就哽咽了。她连忙把脸埋进手臂里,人也跟着深呼吸。
    女人身边拿着录音笔的人没吭声。她只是把录音笔放下,随后无声地抱了抱旁边的人。
    秦意一下子认出了叶棠。
    他记得她那石破天惊的一拳,也记得她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愿意重买一份杂志与报纸还他。
    叶棠感觉到了秦意的视线。可她只是看了秦意一眼之后就继续轻拍女人的背了作安慰。
    这已经是她采访的第一百号报刊亭经营者。
    新旧更替就像四季轮回,这是一种必然。人们可以把陈旧的事物送进坟墓,恋旧的人当然也能到旧事物的坟前献上一把花束。
    在报刊亭关门前拍下报刊亭最后的模样,听报刊亭的经营者们讲述她们与报刊亭的故事。纵使叶棠没有办法把报刊亭最后的模样呈现在每一个有恋旧情节的人们面前,她也可以通过讲述去还原那一个个铁小屋里的悲欢离合。
    “……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叶棠参访完后,中年女人拼命推拒着叶棠给的酬劳。
    “大姐,收下吧。就算不为了您还在读书的孩子们,为了您自己,您也要收下。再说采访费用都是台里出,我这里给您的酬劳,回头就能找台里要报销。”
    叶棠说罢,又把钱往女人手心塞了塞。
    说到孩子,女人的目光里有了动摇。叶棠再劝几声,她终于收下了叶棠的钱,一叠声地和叶棠道过谢后才走了。
    “没有□□也能报销?”
    秦意的话让叶棠微微一笑。
    对于西瓜头的突然搭讪,她并不觉得嫌恶。
    “你会追上去告诉那位大姐么?”
    “不会。”
    善意的谎言没有戳破的必要,有时候真相并不比人的感受更重要。
    “那不就行了?”
    被人撞破谎言的叶棠十分坦然。
    “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索要封口费。”
    “哦?”
    带着饶有兴趣的眼神,叶棠望着面前这位试图“勒索”她的高中生。